一个中医世家“叛逆者”的自述(一)第 5 页
母亲就讲“拎着三根手指走天下”
虽然来找母亲看病的人很多,好多人对母亲甚至推崇到迷信的程度,但我小时对此不以为然。
我尊崇的是西医,这来自父亲的影响,父亲在大学教书,信奉科学,追赶时代潮流,总是能最先获知最新的科研成果,并为此兴奋不已。我为父亲描绘的科学蓝图所吸引,相信科学能无限地解决人类遇到的所有问题。如果说科学有什么问题的话,那就仅仅是时间问题。
西医就是科学在医学界的首席代表。
父亲对我说,在青霉素发明前,每到春季,病死的孩子扔在郊外,比草捆子都多。看看如今的人口增长率,就是西医保障的结果。过去,人们对男人最担心的是“车前马后”,对女人最担心的是“产前产后”,如今西医的手术将这个问题解决得令中医望尘莫及。西医难道不够伟大吗?我认同父亲的说法。
没事的时候我喜欢逛医院。医院可称作科技博览会,各种检测手段之高超,令人吃惊。我在省医院看到什么“肌电”、“射线”之类的大型仪器,已觉得够登峰造极了,可到北京的医院,人家医生一挥手就是:“去做个基因检测”。其检验报告单上没有一个汉字,密密麻麻的全是英文字母、数字符号、配以彩色基因图谱。我看不懂,可还是久久地看,这些尖端科技真是太有震慑力了,我怎能不被它震慑得五体投地呢?
西医院高大、亮丽,先不说能不能治好病,光挨个设备过一遍,便死而无憾了,因为你可以通过片子、屏幕等亲眼看到置你于死地的肿瘤、病毒的形象。西医直接治病,直接用刀切割肿瘤,用射线杀“病”……而且各种报告单在你手里攥着,让你死也死得心里明白。
我曾在一套现代化手术室的候诊间等候一位专家。护士一会告诉我:“正在打洞。”一会说:“在造隧道。”一会又说:“开始搭桥。”我觉得这个医学专家是个地地道道的工程兵,正在修建新的铁路干线。
相比之下,说中医怎么原始都不过分。中医没什么设备,一些老中医甚至就在三尺蓬屋里给人看病,设备就是三根手指头。母亲就讲“拎着三根手指走天下”。母亲的诊室就是在家里。后来她病了,躺在床上也给人摸脉。
中医的这种简便性使母亲常在深更半夜被人用车接走,潜入医院,给脑炎的病人敷药,给中风的病人扎针,给要死的人诊脉……
中医的治疗手段不过是针灸针、刮痧板、火罐之类。更多的医生连这些也不用,仅用廉价的草药。一位中医曾告诉我,每一地所生长的草药就足以治疗当地的绝大多数疾病了。
母亲虽然没什么设备,但看的病却不少,除了不正骨,不开刀,她什么病都治,不分科,不分男女,什么样人都有,什么病都有。经常有刚出生几天的婴儿被抱到母亲这来,或抽、或烧、或将死。母亲拿一根细细的针灸针,扎扎手,扎扎脚,扎扎肚子,往嘴里抹点药,头上敷点药,孩子就好了。母亲看婴儿不摸脉,是看手,看手指上的血管和掌纹等。有时她看过婴儿的掌纹后会轻轻叹口气,我就知道这孩子是智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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